“他看我和看扑火的飞蛾,有什么分别?
“冲动之下,我这么想,也这么问了。
“自取其辱。他看着我,那眼神我都看不懂,像水上漂来的柳絮。
“他居然说,飞蛾可怜。
“……连飞蛾都可怜,我是什么东西!
“就只有一条路了,我要他下来陪我。他不是素衣无尘,所以能乘风飞去吗?
“我已寻来秘法。撕下本体的残翅,和秽物一起,趁他酒醉,悄悄缝在他袖中。
“我只是想让他飞不起来啊!可是他还是走了。再也没有回来。
“十个太阳,挂在天上,再也没有夜晚,连长留宫都不时失火,我不能离开寝殿半步,否则就会化为飞灰。
“到底过了多久?我记不清了。没有他的地方,对我而言,就是炼狱。我不知他正在天上血战。
“后来,从宫人口中,我听说,他射出了白虹贯日的一箭,射下了十日中的贪日。
“太阳都落山了,他要回来了。对吗?
“像从前一样,乘着风,沿悲泉回来——
“他再也没回来,就这么轻飘飘地,度过情劫,长住在仙宫里了。”
“我这漫长的一世轮回,也结束了。继续做一只飞蛾,不论生在哪里,都向长留宫里飞。那个地方……比别处都清凉,会有人为他供奉香火。
“不知生生死死多少次,我终于飞回长留宫,撞翻了当年的灯盏。那下头竟然压着一张小笺。
“——飞蛾可怜。日落后,可得解脱?
“笺上画了一只焦黑的飞蛾。还有……一份解除诅咒的方子。
“难道……当年他根本没有被障眼法蒙蔽,看到的我,本就是我?
“我心中又怒又恨又羞惭,仿佛被他嘲弄了,难怪心弦不动!可他又为什么要寻来这方子,还压着不告诉我?方子上的最后一味,居然是日骸。
“太阳被射落后的残骸?
“我隐隐觉得不对劲。他既然寻了方子,又射落了太阳,为什么不回来?难道飞升之后,忘了一切?
“我生怕他忘了我,抓着他的供香,向他祷告,却发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——
“那香,根本不曾渗进他的塑像里。他没有办法接受供奉。
“他也没有成仙。
“他去了哪儿?谢缑衣去了哪里,为什么不回来?我疯狂地找他,用尽了一切办法,终于,从我的残翅上,感应到了……
“哈哈哈哈哈!
“他死在了回来的路上,被我的诅咒所累,掉进了悲泉里,再也回不来了。
“我苦修炼影术,却因先天污秽,被悲泉排斥,无论如何都救不出他,有一次,我终于碰到他的衣袖,他却吐出了一颗天心,让它漂在水上,差点被群鬼分吃了,自己则彻底沉到了河底。
“它们怎么敢?我要让它们,永生永世在悲泉边,为他送葬!
“可我也知道,他不想让我碰他。
“我只能将那颗天心,带回了摇摇欲坠的长留。
“帝王之道,兼爱多情,修道者却离尘断情,像谢缑衣那样,多情亦无情,绝不是好事。那就一分为二吧。
“我在素衣天心里设下了禁制,从此长留,世代双生,就让那想成仙的,潇潇洒洒地成仙去。别像他那样,为我所累!
“他交代的事,我必会去做的。
“可他为什么还不回来?
“谢缑衣……谢缑衣!哈哈哈哈,梦魂……何时……归帝所?”
【作者有话说】
幺蛾子其实是吗喽proax 版[狗头]路走窄了
烛照幽阙
那笑声已十分苍凉,谢泓衣始终静静听着,心中却一片骇浪惊涛。
他早知道灯衫青客与长留有渊源,却没想到,居然和长留双生子有关。
平心而论,这是个令人作呕的故事。
阴谋、算计、贪心不足……谢泓衣已见过很多。可缑衣太子最初对着飞蛾时,在想什么?是想点化它吗?
灯衫青客沦落到这种地步,是报应吗?
时隔千年,很多事情苍黄不可分辨,只剩下一缕幽幽的叹息。
谢泓衣很快定住心绪,道:“先祖要是不想醒来,我也无能为力。”
飞蛾疯疯癫癫的话语,戛然而止。
它急切道:“我快消散了,一点灰尘都不会留下,也不会再碍他的眼。你让他知道这件事,长留到了这地步,只要你诚心供奉,他不会坐视不理的。至于雪害,天上那些东西,他也能一箭射下来!”
谢泓衣平淡道:“如你所说,这么多年,他都没能收到香火。你在让我供奉一尊尸位神。后果难以预料。”
飞蛾暴怒起来:“尸位神?他是堂堂正正的风神!他只是睡着了,我教你供奉他的方法,等他醒来,自然有了神智,怎么能和那些野鬼相提并论?”
谢泓衣沉吟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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