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之后,她的外祖父一手立了昌邑王刘贺为帝,未久又废黜,另选了流落民间的皇曾孙承位——这期间,身为先帝遗孀的她自然是霍氏手中至关重要的筹码。
十五岁,她成了皇太后,整个大汉帝国地位最高身分最为贵重的女子……真正尊崇无俦。
由椒房宫迁进这永寿殿时,她面对这庭中的参天古木,幽寂景致,怔怔看了许久……久得双眼都有些发酸,视线竟莫名有些湿润……
而自此之后,便是心如止水,古井不波。
此刻,她看着那个在蓊郁的森郁林木间来回游窜,灵动活泼,孩童般天真稚气的稚气少女——这,就是霍氏几十年来最最受宠的女儿……整个家族捧在手心儿里呵护着的玉露明珠。
父慈母爱,兄长宠护,身边所有的人众星捧月,珍若拱璧……怪不得,养成了这般不谙世事的性子呢。
早先在家中时是父兄宠着,现下入了宫,不过是换了皇帝宠着。
一直被人宠着的孩子,就有不长大的权利。
上官氏的目光,越过森郁参天的古木,看向了东方晴碧一片的天穹——只是,如今御座上这位,可并非庸常之辈呢。
◎作者有话要说:
《秦汉风俗小卡片》
「东王梨」据《西京杂记》载:“出瀚海北耐寒不枯东王梨。”
汉宣帝与霍成君(四)
向暮时分,重檐歇山顶的屋脊上,四鹿纹甓瓦檐角间终于销了最后一缕霞光,天色渐暗了下来。
披香殿中,霍成君百无聊赖地倚着张小巧的文贝曲几,双臂支膝,托腮坐在西窗下,看着外头那一轮明红色的夕阳一分分坠入苍青色的山峦间,继而天边原本凝金幻紫的绚烂云霞仿佛瞬时便失了光彩,绮艳褪尽,黯淡成一抹抹深浅不一的铅灰色云翳……
阿雪同其他狸儿一般,昼伏夜出,白日里嗜睡得很,到了日头落山便开始活跃起来。这会儿,原本趴在她膝头酣眠的小家伙刚刚眠完了一觉好梦,懒洋洋地弓起身子,抻开后肢伸了个懒腰,然后抖了抖一身雪白纤长的绒毛。那原本缩作一线的异色竖瞳已然是满月似的明圆,一蓝一黑,熠熠生辉的漂亮。
然后,小家伙见主人无趣,便轻盈地自她膝头提足一跃,灵巧地跳下了地来,同往常一样,在裙角边扑着她缨带下的丝穗开始玩耍……不多一会儿,那幅浅苏芳色的齐纨裙裾已被揉糙得一片狼藉,而托腮看着窗外发怔的小少女却一无所觉。
“怎么呆看着外头?”一道清朗和润的语声就这么促不及防地自身后传来,转眼已近至耳畔,他嗓音温和里带了关切——“坐久了当心膝盖发僵。”
“呀,陛下!”小少女闻言,连忙回头,语声雀跃。而后她匆匆敛衽起身,但却因久坐,腿脚有些麻木,足腕一软就这么半摔了下去。
“小心。”天子一个疾步上前伸臂扶住了她,仿佛看待不听话的孩子一般,一脸无奈而又温和地薄责道——“已是说过你几回了?么总是这般叫人不放心。”
说话间,年轻的天子已从容地俯下身,动作细致地替她轻轻揉着发僵的膝头,力道在那处一点点化开,缓和关节处的麻木,腿脚渐渐恢复了知觉。
“唔……下回不会了。”小丫头嘟了嘟唇角,娇小的身子倚赖地半靠在他胸前,乖乖应道。
——她也不想整日久坐的,可谁叫她的日子太过无趣。除了坐在窗边看看外头这片天,走出门看看外面的花草和屋子,就再无所事事了呢。
直到她腿脚完全恢复了灵活,刘病已才温和地收了动作。
“知道你镇日无趣,”年轻的天子立起身来,他今日一袭群青色的平纹绢曲裾深衣,高冠广袖,真正修颀挺劲,长身玉立。
他微微带笑,温和地看着她道:“昨日交趾献纳的贡品里倒见了一样儿稀罕物什,朕便与你带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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